编者按车轮是腿的延伸,它一直在帮助人类追赶对速度的渴望。如今虽然汽车走进千家万户,但能让车速开到速度表的1/4,就已令人欣慰。被尾气污染的天空,被拥堵搅扰的心绪,逼得很多人“退化”到骑自行车。可这种退化,对于生活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进化。治堵之时,是否应坐下来讨论一下把城市还给自行车?北京有个地名叫车道沟,那地方一定曾被来来往往的车轮轧出深深的沟壑。我
对车轮的最初印象,是从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开始的。20世纪的50年代,我生活农场中,家里只有一辆连标牌都没有了的自行车。那是件二手的日本货。车虽旧,但我的童年却是在它的大梁上度过的。在节假日中,父亲总会骑车带着我到田野去。在那里,他告诉我各种的树木的名字。我上小学三年级后,父亲便教我骑那自行车。记得第一次斗胆骑上马路时,歪歪扭扭地剐蹭到了个孩子。在对方家长大声的呵斥中,我不敢停下来,一直猛蹬,直到看不见一个人影。晚上,父亲听我复述了惊魂的一天,只说了一句话:以后路还长,要想走到头就要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后来,自行车开始大规模国产。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有人骑一辆崭新的永久上街,感觉相当于今天开一辆进口宝马。家里人决定卖掉那辆“老日本”,买一辆新永久。迎接新车的那天,正是数伏的日子。为了让到几十公里外镇上买车的父母回来喝上凉开水,我拎着大铁壶到锅炉房打水,回来途中失足滑倒,右臂被烫伤了一大片。从医院回到家,看到那辆神气活现的新车,我还是没心没肺地笑了。
回到北京,我结婚了,和妻子置办的第一个“大件”就是一辆凤凰牌自行车。骑着它,我穿行在北京的大街胡同。儿子原本也该在自行车大梁上长大,但在一次去医院看病回来的路上,他的脚不小心伸进了车的辐条里。车坏了,儿子的脚上鲜血淋淋……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骑自行车带他了,只好买了一辆三轮车。每当我骑着那车出行的时候,邻居大哥就打趣说,“祥子开工啦?”
儿子大学毕业后很快就找到了工作,我心血来潮,花了很多钱买了辆汽车送给了他。妻子埋怨我太惯孩子,因为我们夫妻还从没享受过开车上下班的待遇。我只好劝她,现在都搬到单位隔壁住了,门口又有地铁站,连骑自行车的机会都不多。再说马上就要退休,以后出门也就是打酱油,难道还开车吗?倒是儿子得了便宜卖乖,整天下班后抱怨路有多么堵、“特权车”是如何横行霸道、开车是多么费神,费油、费膝盖。最可气的是,他最近又改成了骑车上下班,汽车纯粹成了周末才用的大玩具。
我意识到自己确实老了,儿时的土路已经变成了四通八达的柏油路,以前深深的车辙现在也顶多就是道泥印子。住在现代化的大都市,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竟会比四个轮子的汽车更便捷。我搂着同样唏嘘不已的妻子安慰她――谁说打酱油不能开车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