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1期
总第196期
Q I LU J OURNAL G enera lN o . 196
齐鲁学刊
N o . 1
保守主义的传统概念解析
王金玉
(南京大学哲学系, 江苏南京210093)
摘 要:传统是保守主义的关键词, 在保守主义的论域里有着前提和核心的地位。保守主义的保守主要是价值保守, 而保守主义希望保守的价值是通过传统来实现的。传统既承载着保守主义的价值, 也是价值得以传递的方式和手段。保守主义的传统概念是一个动态的概念, 因而其保守的价值也是变化的, 但又有其一致性。总之, 保守主义要维护的是特权阶层的利益, 要保存的价值是特权阶层的价值, 因而保守主义是一种特权意识形态。
关键词:保守主义; 传统; 价值; 意识形态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22X (2007) 01-0129-03
保守主义, 保守什么? 只是保存现存社会制度的意识形态吗? 保守主义与其说是一种情境式的意识形态, 不如说是一种价值保守主义。保守主义所捍卫的价值主要是传统价值, 因而, 传统就成为保守主义的关键词。从某程度上说, 没有传统, 也就没有保守主义。
把持的解释一切的传统。传统的对立面是理性与科学, 在理性和科学面前, 一切传统都要接受其检验, 诸如君主专制、宗教不宽容、教会权威、等级制、财富和地位分配基于出身等等, 而这些正是旧秩序的主要特征, 是传统性的标志。因此, 对于启蒙运动来说, 其/第一项任务便是破除这种传统性本身; 传统性一旦瓦解, 所有特定的实质性传统也就会随之消失。0[1](P8) 而法国大革命则直接促成了对这种实质性传统的冲击和瓦解, 也导致了其对立面思想对传统的顽强坚守并进而形成新的思想文化潮流, 即保守主义的出现。对于早期的保守主义者来说, 保守主义要保守的正是启蒙运动所反对并试图加以铲除的。所以, 当启蒙运动高举理性大旗, 反对一切在他们看来是阻碍社会进步的/传统0的时候, 保守主义则把视野转向历史和传统。于是, 传统便作为保守主义哲学词典中的核心范畴, 成为保守主义反叛启蒙自由主义的有效武器。从此, 传统与理性、理性与传统也就在现代社会的舞台上剪不断理还乱地纠缠在一起, 正如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若即若离地纠缠在一起一样。保守主义诉诸传统, 并试图利用这一武器, 极尽全力守住行将失去的、但在保守主义看来却是弥足珍贵的传统价值。
一
传统是一个现代的概念, 形成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保守主义意识形态论域中的传统主要指的是实质性传统, 尤其是由/精神范型0、/信仰或思维范型0、/社会关系范型0构成的传统, /实质性传统是人类的主要思想范型之一, 它意味着赞赏过去的成就和智慧以及深深渗透着传统的制度, 并且希望把世传的范型看作是有效的指导。0[1](P 27)
传统的原则是/延续的原则:权威散布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 散布在老的、新的和将来的东西之间。0[2](P53) 传统包括/形形式式的习俗、礼仪以及制度化生活的参与方式。身处传统之中的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机械的, 而是出于一种理性, 这种理性不存在于未然之中, 而是存在于已然之中。0[3](P26) 可见, 传统在保守主义那里, 既是一个规范性的概念, 也是一个价值判断的标准。不仅是一个价值概念, 其自身又具有丰富的内涵。在保守主义者看来, 过去的习惯、成见是先人的智慧, 理所当然应成为指导后世的范型。
传统作为保守主义政治思想的核心范畴, 源于启蒙运动对传统的极度贬抑。在启蒙运动特别是法国启蒙思想家那里, 传统是与迷信、无知相对应的, 尤其针对的是基督教会所
收稿日期:2006-09-28
二
在保守主义看来, 人主要是靠本能而不是理性活动的情感动物, 因而, 人类行为的基础是传统而不是理性。柏克说, 对于/具有天然情感的0我们来说, 要做的/不是抛弃我们所有的那些旧的成见, 而是在很大程度上珍视它们, , 因为它
作者简介:王金玉(1963) ), 女, 江苏句容人, 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
们是成见, 所以我们珍视它们0, 因为个人的理性储存是很少的, 因此, /我们的许多思想家不是去破除那些普遍的偏见, 而是运用他们的智巧要发现贯彻其中的潜存的智慧0。[4]
(P 116) 成见并非象启蒙思想所说的那样要接受理性的检验,
义。0[3](P28) 因此, 对于保守主义者来说, 人类的当代行为只能以历史作为参照, 而历史, 如斯克拉顿所说的/成功的历史0, 在柏克时代主要是贵族统治的君主政体(英国当时的君主政体其实已是资产阶级性质的贵族寡头政体), 在斯克拉顿时代则是成功的资本主义的历史(尽管这一历史仍有许多需要修正的地方, 而这些地方正是保守主义的用武之地) 。可见, 保守主义的所谓传统, 其明确的理论指向一目了然。
当代保守主义对资本主义的修正其药方是回归传统, 用传统价值来澄清现代性的迷误。这些价值包括精英政治、宗教、社会等级的必然性等等, 它们包含在传统中, 并由传统来承载。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保守主义者们正是希望保存传统社会中的那些价值(这些价值与他们自身及其所代表的集团和阶级的利益休戚相关), 才使得他们把论域转向传统这一启蒙运动的对立面的。如果说, 早期的保守主义者对传统或传统价值的尊崇由于特殊情境的需要采取了某种非理性的态度, 特别是法国的传统主义者如迈斯特、博纳尔等, 那么, 当代的保守主义者对传统价值的选择则采取了更加理性的态度。当代的保守主义者既反对资本主义的极端个人主义, 更反对渐成潮流的民主和平等化趋势。他们继承柏克的保守主义传统, 强调永恒价值的重要性。在他们看来, 共同体的优先地位、宗教、私有财产、等级的存在、精英政治等传统价值无论在什么时代和什么社会都是不会改变的, 是自然的东西。斯克拉顿说, /人之所以为人的前提在于:个人在作为自主的存在物生存和活动的同时, 能够首先把自身认同于某种更为重要的东西。也就是说, 把自身看成是社会、集团、阶级、国家或民族的一分子。0[4](P20)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 是忠诚而不是个性具有更大的价值, /忠诚的纽带具有直接的权威性0, 因而/乃是超越个人价值之上的价值。0[3](P20) 宗教则不仅是一种信仰的方式, 而且也是维系各种制度的信条和原则。宗教不仅给人们提供了一种感情, 还提供了一种关于人的命运观念, /人与人之间生来就在美、健康、才智和能力上存在差异, , 倘若不从命运的角度来看待这些差异, 人们就会失去对人类事务的控制, 就会逐渐被一种干预的幻想所迷惑, 就会迈向那个美丽新世界, 在那里, 对-既定. 事物的干预完全破坏了自然状态, 彻底摧毁了价值观。0[3](P155) 而关于私有财产, 斯克拉顿则说, 人的/天赋、才干、精力等等实际上纯属人类生命的衍生物, 其分配是不平均的, 所以财产的分配也会是不平等的, 除非诉诸我们业已有理由抛弃的-社会正义. 概念。否则就不应把财产不平等分配的事实看作是-不公平. 。0[4](P85)
成见恰恰是理性的外衣, /因为偏见及其理性有一种使那种理性运行起来的动力以及使之持续下去的热情, , 偏见使一个人的美德成为习惯, , 正是通过偏见, 一个人的责任才成为他天性的一部分。0[4](P117) 对于柏克来说, 偏见、习惯、经验再加上审慎是比抽象的逻辑运演更好的指南, 人的活动是如此, 政治更是如此。
在保守主义看来, 政治的本质是在现有的价值体系内趋善避恶, 而不是追求完美性的外在目标, 政治体制的合法性不是理性的同意, 而是历史和传统所赋予的, 即所谓权利的时效性。不仅如此, 历史和传统还赋予某一社会秩序以神圣性。在谈到英国的宪制时, 柏克说道, /我们有一个世袭的王位; 一种世袭的贵族制; 以及从一个漫长的祖先系列那里继承的特权、公民权和自由权的下院和人民0, 而这种/政治体制被置于与世界秩序、并与一个由各个短暂部分组成的永恒体所注定的生存方式恰好相符合并且相对称的状态0。这是一种神圣的秩序, 这种秩序及其相应的政策/在我看来乃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或者不如说是顺其自然的幸福结果) ) ) 自然乃是不假思索而又超乎其上的智慧。0[4](P44) 世袭的原则) ) ) 一种传统的原则, /提供了一条确凿的保守原则和一条确凿的传递原则。0[4](P44) 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则, 一种/巨大的智慧的安排, 人类的伟大神秘的结合一旦铸成为一个整体, 它便永远既无老年, 也无中年或青年, , 由于保持着自然的方法, 我们就永远都不是全新的; 在我们所保存的事物之中, 我们永远也不会过时。0[4](P 45) 奥克肖特则把自己的保守主义理论直接建基在对政治理性主义的批判上。奥克肖特认为, 理性主义政治是一种书本的政治, 而政治本质上是实践的。因此, 他强调行为传统对于政治的重要性, 一个行为传统/要学的不是抽象的观念, 或一套技艺, 甚至也不是一种礼制, 而是一种在生活的全部错综复杂中具体地、一以贯之地生活的样式。0[2](P53) 斯克拉顿更是明白无误地指出, /传统确定了政治生活的方式, 从而势必在每一项自觉活动中得到重塑。0[3](P27)
三
在保守主义那里, 传统不仅是人类行为和政治活动的指南, 也是其核心的价值之一。当然, 并不是所有的传统都是保守主义需要并加以尊重的, 传统具有选择性。斯克拉顿说, /各种传统也会相互抵触, 自以为从属于一切传统是徒劳无益的。保守主义培育和认可的传统符合独立的标准:首先, 它们必须具备成功的历史, 它们必须是经久不衰的某种事物的可感知的部分, , 其次, 它们必须能够博得参与者的忠诚, 能够使参与者在意识深处确定关于自己是什么以及应当是什么的观念, , 最后, 它们必须指向某种持久的事物, 这种事物要比它所产生的行为更持久, 并使这些行为具有意
四
传统不仅是一个价值概念, 同时也是传递这些价值的方式和手段, 即价值的载体。这些载体可以是某种组织、团体, 如家庭、教会、学校、自治团体, 也可以是某种信仰、价值观念, 如宗教信仰等。
保守主义者认为, 传统(传统价值) 无需经过反思的方式来延传, 而是通过传统的方式。所谓传统的方式主要表现为
信仰的方式和实践的方式。吉登斯关于传统的描述可能有助于我们的理解, 他说, /传统不同于习惯或习俗, 不同于技术知识和专门知识的突出特点, 是它假定了一种仪式或天启真理的观念) ) ) 而这种定义鲜明的特征也是其权威的起源。传统被崇敬的不是过去, 而是它们体现的智慧, , 决定某种东西是传统的原因并不是它镶嵌在实践中, 而是某种仪式活动决定了其成为真理这个事实。传统总是有这种或那种的保护者:牧师、智者、长者、族长等具有使用仪式真理, 即使用传统智慧的特权。过去对于传统是至关重要的, 但并不能因为一种行为是传统的, 所以它就必定会无限期地持续下去。相反, 原因在于传统智慧不得不像学徒那样以实践的形式传递下去。0[5](P49) 可见, 传统的方式即代代相传的方式。不过这种方式在当代社会似乎难以行得通。也许由此之故, 保守主义强调宗教的命定观念, 强调实践的方式。所谓实践的方式, 本质上就是基于习俗和信仰基础上的经验的行事方式, 世袭制就是这样一种方式。柏克说, 世袭制是/人为的制度中与自然相符合一致0的制度, /由于召唤了自然之永不错误的和强大有力的本能的帮助来加强我们理性之易于失误而又软弱的策划, 于是我们便从一种遗产的角度来考虑我们的自由而得到了其它某些不小的好处。0[4](P45) 奥克肖特认为, 政治教育/从享有一个传统开始, 从观察和模仿我们前人的行为开始0[2](P54) 。同柏克和奥克肖特一样, 斯克拉顿强调某种参与方式对价值观念的形成及其价值传递的重要性, 他说:/一种自治制度提供了语言、习俗、传统和伙伴关系, 成员能够在余生保持这种心理结构, 以此认识作为政治存在的自我。0[3](P 137) 保守主义关于实践智慧及方式的强调本身, 一方面是对古希腊特别是亚里斯多德政治哲学的继承, 另一方面, 也是保守主义方法论的重要原则和特征。正如施特劳斯评价柏克时所说的, /柏克在反对将思辨的或理论的精神注入实际的或政治的领域中时, 恢复了古老的观念, 按照此观念, 理论不能够成其为实践的唯一的或充分的指南。可以说他尤其是回归了亚里斯多德。0[6](P 309)
无论是作为价值本身的传统还是作为价值传递方式的传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保守主义的传统是一个动态的概念。保守主义并不是固守于过去的某一个/黄金时代0, 而是强调过去对于现在的重要性。保守主义深知变化的必然性, 在变化中尽可能地保守值得珍视的价值是保守主义所渴望的。保守主义强调社会的连续性, 反对革命, 因为革命会打破这种连续, 打破传统, 如法国革命。保守主义主张渐进的变革, 因为只有适应变化, 传统才能得以保存和延传。这样, /保存和纠正0就成为保守主义的两条原则。
可见, 真正的保守主义不是对传统的/保全0, 而是一种传统的理念, 一种价值的诉求。保守主义所诉求的传统是特权等级的传统, 所尊奉的传统价值是特权阶级的价值, 无论是古典保守主义还是当代的保守主义都是如此。所以, 传统之于保守主义, 正如自由之于自由主义, 平等之于社会主义, 是一个前提性的、核心的概念, 它不仅具有丰富的内涵, 也具有功能性特征, 同时也是保守主义最核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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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振吉 赵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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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part men t of P hil osophy, Nanjing University , Nanjing 210093, Ch i n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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