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渭南师范学院学报Jan.2007
第22卷第1期JournalofWeinanTeachersUniversityVol.22 No.1
贾平凹小说的性描写对人性的揭示
孙萍萍1,2
(1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西安710062;2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陕西)
摘 要:性作为生理与心理、本能与情感的综合化物化形态,、伦理的、道德的、情感的诸多方面的内涵,,。贾平凹以其性价值观、性审美取向为指导,在《黑氏》《、美穴地》《、,完成了对人性的深度揭示。
关键词:贾平凹;;;中图分类号::A 文章编号:1009—5128(2007)01—0057—03收稿日期:2006——基金项目: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5J002Z);陕西省教育厅2006年科学研究计划项目(06JK145)
),女,陕西澄城人,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陕西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作者简介:孙萍萍(1977—
在艺术发生的历史过程中,在史前艺术动物形象、人物形象、手印和抽象图形四种类型中,性别主题以显现人的自我灵性的方式在史前意识形态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也在古今中外众多男性女性作家的文学作品中得到历史的延续。性,作为一种生理与心理、本能与情感的综合化物化形态,是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的,是人性中不可或缺的方面。自从脱离了动物属性而进入文明时代以后,人类的性行为“在向有思维、有感情行为方向发展的基础上
[1]165已远离了对身体刺激反应的简单模式”而增加
的本真状态、以探求人类生命的本原。而王小波在其小说中,则通过叙述与展示正常而自然的性如何被伦理道德机制扭曲的过程及其文化逻辑来揭示当代人的生存状况。
20世纪80年代,贾平凹在文学创作中关注农
村改革、农民生存状况俨然成为时代精神的代表,这主要体现在《浮躁》《、妊娠》《、商州》等“商州文化系列小说”中。20世纪90年代,其都市题材小说《废都》因其中肆无忌惮的性描写在出版前被媒体宣称为“当代的《金瓶梅》”;半年后又被国家新闻出版署宣布为“禁书”,各种各样毁誉共生以毁为主的批评骤起;戏剧性的是该小说却在1997年获得法国费米娜文学奖,于是批评界掀起新一轮的批评热潮。就主人公庄之蝶与唐宛儿等人性行为的大量描绘,有评论者从女性主义的角度透视剖析,指出其带有浓厚的男权意识,肯定和张扬了女性“物化”的存在状态,反映了男权主义的审美观和价值观;也有从女性形象入手,指出贾平凹小说中的女性形象缺乏时代精神,具有以性特征为表征和“被男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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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异化的倾向”。也有批评家“从女性意识、生
了许多文化的、伦理的、道德的、情感的诸多方面的内涵。即人类性行为已超越了单纯的动物层次的种族繁衍功能而被赋予了更多社会的文化的意义。本文试图从性的社会文化内涵入手探讨贾平凹在其小说中通过性的描写对人性的深度揭示。
一、性是文学表现的永恒主题
深受各种文化薰陶的作家在其作品中以或隐或显的方式体现其性意识、性观念及性价值取向,性也成为作家表现人性、塑造人物形象一个维度。五四时期郁达夫通过《沉沦》中主人公的“性苦闷”,以肯定“性爱”的独立价值来寻求“个人”独立和个性的解放。在革命文学《红旗谱》《、青春之歌》中,性扮演了革命驱动力和手段的角色,也是革命压抑和放逐的对象。在“反思文学”和“伤痕文学”中,“展示性在文革中的存在状况是控诉和反思文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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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见手段之一”。以王安忆《小城之恋》《、荒山之
命情感的破缺与抑郁、男性中心意识等方面对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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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文学创作的性意识”、性心理进行揭示。这些
批评更多的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对贾平凹小说文本中体现的男性中心意识、陈旧落后的性观念进行批判,而忽视了性关系作为人类最基本的一种社会关系所反映的深刻的人性内涵。
恋》《、锦绣谷之恋》为代表的性文学大潮,试图将性从道德文化政治经济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以还原性
二、性是表现人性的一个维度
贾平凹前期以描写商州风情反映当地人生存
状况和精神面貌为主的商州系列小说中的情爱与性描写是含蓄而隐晦的,而《废都》一改往日风格,用大量的笔墨大胆而直露地渲染了庄之蝶与众多女人之间各种各样的性行为。风格的迥异是作者在其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指导下的创作方法的大胆尝试,是出于塑造人物形象和表达人性的需要。“《废都》在我的创作生涯中甚至在我的生命中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希望读者能感受到我真正
[5]要表达的对人性的一种体验。”“性实在是为了人[6]物、为了立意所把握的一个区域、一个尺度。”“一
为幸福和骄傲。就像阿灿所说“:我太激动了,我要谢谢你的,真的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你让我满足了有你这么一个名人能喜欢我,我活着的自信心就又产生了!”这些出身乡野山村、文化程度不高、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女性,在实现自我价值时,以年轻漂亮作为资本,因为与名人发生关系而充满自信与热情,。这种,挣脱了。柳月:,我是学不会当个作,我吸收这里的空气也就”甚至争先恐后地要为庄之蝶生孩子。
他们之间是纯粹的肉体关系。她们倾慕的是庄之蝶的名人身份,庄之蝶迷恋的是她们的肉体,从唐宛儿的性感身材、嫩腻脖颈、白生生的赤臂到柳月的弯眉、胳膊、胴体再到阿灿娇小秀美的脚,关注的部位越来越少,表露的性意味越来越直接,发生关系的速度越来越快。跟阿灿从欣赏肉体观赏脚到上床仅用了短短一两个小时。这种建立在肉欲基础上的性关系又能承载多少爱情的精神因素呢?性的享乐功能被提到了最高的位置。庄之蝶与这些女人都是因为精神空虚,通过变态的性交寻求刺激,释放欲望,寻求自我回归的出路。他们之间缺乏真正的精神沟通与情感的交流。这正是庄之蝶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在失去对社会和人类关怀激情之后的一种严重的精神虚脱。于是只好醉入肉欲,半是夸张半是无奈地乞求于性事。
在早期的《丈夫》《、山地笔记》《、玉女山瀑布》爱情婚姻小说中,缺少真正的性爱因素,爱情婚姻还停留在考验或检验一个人的思想道德水平上,通过这一敏感话题分辨出社会上的“好人”与“坏人”。之后《天狗》《、黑氏》《、人极》《、冰炭》《、金矿》等,女主人公多是心地善良、有一定姿色、勤劳朴实、经历坎坷,她们与没有父母但憨厚朴实、强壮英武的流浪汉之间有了爱情。性是女主人公出于怜悯作为一种神圣礼物施舍予他们的。《天狗》中,天狗与师娘产生了感情并成为合法夫妻,但两人之间并无肌肤之亲。分手时,师娘竟要为天狗“尽一夜做老婆的身份”,因为她想到天狗三十七八岁还是童身,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黑氏》中黑氏在离开小男人之后,面对分别送来三百元和三百五十元聘礼的木犊和来顺“,痴痴坐了半夜”,终于嫁给本村的木犊,却念念不忘处处关心自己却无人疼爱的来顺。最后,还是觉得木犊已经尝到女人的滋味,来顺更可怜,便和他私奔了,这就是农村妇女对爱情最大限度的理解。《五魁》中“女人”做了各种努力,用“以身相许”报答五魁的救命之恩。但小说中的男主人公面对女人的“示爱”,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克制与
方面是觉得《废都》是写日常生活的,写到……结构方面讲……单元,[7]要。”
性作为人性的基本内容之一,是人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废都》中的性描写正是表现了以庄之蝶为代表的颓废知识分子在政治和商业两方面无所作为的情况下的放浪形骸、自暴自弃,通过对性的变态追求以实现自我消解。作品中围绕庄之蝶的有端庄贤惠、克制奉献、忠贞不渝的牛月清;妖艳性感、妩媚俏丽、放荡不羁的唐宛儿;精明泼辣、善解人意的柳月;光彩照人、趋名若鹜的阿灿。庄之蝶作为文化人,他所渴望的一切几乎都具有了:作为作家他有社会名气;作为人大代表他有政治地位;作为经营图书字画的幕后者他不贫困,他有自己的亲戚朋友,有妻子和情人。然而,优裕的生活、作为人大代表文化人的社会精英身份并没有带来他精神上的高境界;相反,对人生的绝望和幻灭将他和他的朋友们导向自我迷失的深渊。为了自我救赎,庄之蝶离弃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堪称“贤妻良母”的牛月清,转而将自己的性对象定位在唐宛儿、柳月、阿灿等极具个性、妩媚妖艳、激情活力的女性身上,期望通过与她们充满感官刺激的极具变态的性行为重塑自身、寻找男人的自信和创作的灵感。正如他的表白“:见了你,我不知道怎么就砰然心动……我们在一起,我重新感觉到我又是个男人了,心里有了涌动不已的激情,我觉得我没有完,将有好的文章叫我写出来!”她们不仅使庄之蝶感到了所谓的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价值,而且通过性行为还原了他的男性身份。但庄之蝶的问题不仅仅是生理的阳痿,更是精神的心理的阳痿,唐宛儿等人的性刺激使他在找回男人感觉的同时陷入了更深的精神迷茫中。
处于人性迷失状态的不仅是作为社会文化精英的庄之蝶们,作家笔下向他们投怀送抱的唐宛儿之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三位女性争相与庄之蝶发生肉体关系是因为其头上名人的光环,而且以此
理性。作者正是通过男女主人公面对性爱的种种态度,揭示这些处于远离城市文明浸染的乡野山村、文化水平不高、以农耕砍柴为主要谋生手段的劳动者,向善向真、憨厚朴实的人性。
了性格鲜明有深度的形象,表明自己的性价值取向,也体现了作者对主人公人格的褒扬贬抑。
文学是人学,它通过表现人的情感、思想、行为、生活、命运来表现社会。文学中的性描写,正是通过性的自然通道去透视人的社会关系,贾平凹以其性价值观、性审美取向为指导,在其作品中通过,完成了对人性的深度揭示。《废都》中对性表现,丧失了其,也流露了作者陈。性作为表现人性的一个维度进入文学领域,作者必须超越性的自然属性,把它放在一定的社会大背景中,运用情感尺度、道德尺度、历史尺度、社会价值尺度等多重坐标,在更高的层次上进行审美观照。
三、性对人性的揭示是以作者
的性价值观为标尺的
作品中性作为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人性的一个维度,是以作家的性价值观及性审美取向为参照物的。在以父子轴为范型的文化中“非性”,特征表现明显“,在传统的中国社会里,的,甚至是不允许的,的立场来衡量之,公开讨论,;事都要遮盖起来,,总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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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成为一种神秘的事”作者正是深受传统性文
化的薰陶来创作他的作品,所以天狗才不愿与师娘发生性关系。《人极》中拉毛因与亮亮发生性行为遭到了兄弟光子的“牲畜”的责骂而羞愧难当上吊自杀《五魁》;中女人与四眼狗的勾当被发现无地自容滚下山崖《浮躁》;中金狗与小水彼此情真意切却时刻理性地克制自己的欲望。相反,作者在《美穴地》中的四姨太《、废都》中的唐宛儿《、五魁》中的少奶奶等人身上表现了一种复杂的心态,对他们的处境表示同情,却对他们身上表现的强烈的性欲望,有的甚至把对性的渴求与满足视为生命的存在方式持否定态度。少奶奶被五魁救出后,却无法在五魁那里得到性的满足,不禁有了对少爷的一点眷恋而且与狗交媾,她放弃了身体的圣洁而追求欲望的满足。在《远山野情》中,作者对香香这个处于社会低层的女性迫于生计压力用身体进行利益交换的处境表现出无奈与同情。人性的复苏使香香终于跳出队长、矿工们这些权力和利益的拥有者编织的性的牢笼“:你没来之前,我真是个坏女人,为了支撑这个家,我失了身子……我曾自杀过,觉得没脸面活着,可我死不了……他们利用我,我也利用他
[8]189们……”作者正是通过各种不同角度不同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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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贾平凹新作《秦腔》写离开土地的秦人.中国图书出版
网,http://www.chinabook.gapp.gov.cn/O/Article.
aspx?ArtID=048401&CateID=P020103.
[6]文学边缘化是正常的[EB/OL].新浪读书,http://
book.sina.com.cn/longbook/1072952026_jiapingwa/3.shtml.
[7]贾平凹谈小说中的女人和性[EB/OL].文学视野,ht2
tp://book.ayinfo.ha.cn/mjwj/jj/jiapingwa/sw/038.htm.
[8]贾平凹.商州人・男人篇[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1.
[责任编辑 连杨柳]
的性描写揭示了人物心灵深处最真实的本性,塑造
HumanNatureRevealedbySexDescriptioninJiaPingwa’sNovels
SUNPing2ping1,2
(1Col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710062,China;
2DepartmentofChinese,WeinanTeachersUniversity,Weinan714000,China)
Abstract:Humansex,whichisbeyondsexofanimal,asthecombinationofphysiologyandmentality,andinstinctandemotion,isfilledwithcultural,moral,virtualandemotionalfactorsandisthenecessityofhumannature.Sexdescriptioninliteratureistheonedimensiontorevealhumannature.Undertheguidanceofsexvalueandsexorientation,JiaPingwawhodepictsexcellentfiguresbythedescriptionofsexinhisnovels,suchasAWomaninHeifamily,ABeautifulPlace,Aban2donedCityandWukui,hasfulfilledthefurtherrevealofhumannature.
Keywords:JiaPingwa;sexdescription;humannature;sexvalue